2011年10月31日 星期一

[觀察報告]國有宿舍的現在與未來(一)眷村和寶藏巖

近期我陸續去了三個眷村,被登記為歷史建築的:新北市三重的空軍三重一村,桃園縣龜山鄉的憲光二村。還有被登記為聚落(近代宿舍)的台北市台灣大學旁的寶藏巖,現已被打造為國際藝術村,開村滿一年。

憲光二村,是2008年電視劇[光陰的故事]主要拍攝場景,我原以為應該會被整理的還不錯。而我看到的這裡建築物殘破,庭院屋內凌亂,一副被棄置無人打理的模樣。雖然整個眷村的空間被保存下來,可是房舍根本不能住人,甚至開放參觀的價值也因建物損壞過於嚴重而大為減低,真讓人看了就傷心。

空軍三重一村,我去的時候是年度的文化嘉年華期間,那天雖是假日,但只有靜態展覽,沒有活動,又飄著小雨,我待了近2個小時只看到不到10人來參觀。將房舍做為展覽館,有攝影展、畫展,小型的文物展,有些空間放映影片。這裡的房舍比憲光二村的要好上一些,可能是因為此區之前常淹水陸續有改建的關係,但也因此不像憲光二村那樣,留有濃厚的原初眷村風貌。

寶藏巖聚落,已成為藝術村,平時都能進去參觀。在它還沒成為藝術村前,我在20022007年各有去過一次。這裡也是眷村,且是個違建眷村。因為寶藏巖沿著水岸依著山坡,形成類似九份的特殊地景,有種獨特美感。不過未整理之前許多房舍都已破舊不堪,某些地方還堆積了垃圾。原居住於此地的多是老榮民,裡面原有中華民國的國旗飄飄,但這次去我己經沒看到了。

寶藏巖變身藝術村,原有的82幢老房子維持既有格局與樣貌加以修復,現有21戶原居民, 17戶為藝術家駐村工作室(拿到的資料上好像只有9戶駐村藝術家),其餘為微型聚落(有飲食所、書店、劇團、樂團和一些工作室),微型聚落使用房舍空間當工作室或小店面,但沒有居住在這裡。另還有3戶藝術村志工,使用方式也和微型聚落接近。這裡的微型聚落經過篩選,沒有太商業。

藝術村內還有近10戶的青年會所,原規劃要讓旅人住的。房舍修復和空間推劃都已做好了,甚至我都看到床墊已備在一旁了。問服務站人員卻說青年會所的居住辦法還在規劃,還不能住。開村都一年了卻還在閒置,真是浪費空間。而且官網上明明有定時導覽,我去時是周日,人不少,服務站人員卻說因為人力不足所以今天沒有導覽?要是邀請國際友人來,那不是超級丟臉的嗎?

觀察這三處眷村,共同特色是都隱身於巷弄之中,若非特意尋找不容易發現。村內都有一處公共空間,三重一村的在中間,一處小公園和一片空地。憲光二村的在入村處大樹旁有一片空地。寶藏巖的在寶藏巖寺下方和接近山腳有一片空間,現在有部分是停車場,其餘是運動場、戶外電影院和農園等。其實暫且不論房舍現況,村內寧靜又有公共空間,空間配置我覺得還蠻適合居住的。

寶藏巖面積3.97公頃,憲光二村佔地約1.6公頃空軍一村約 1.4公頃,都是不用一個下午就可以逛完的地方。寶藏巖已經過修復和完整的規劃,就暫且不談。憲光二村是除了有舉辦活動,平時都是不能進入的,想去的話得先申請,原居民若念舊想回去看看也不可能每次都打電話申請,且看著自己居住過的地方一日比一日殘破又情何以堪。一年只有一兩次活動,空軍一村嘉年華為期一個月(9/24~10/23),憲光二村文化節為期一週(10/22~30)。已登錄為歷史建築但相關單位都不予修復,平時都沒有規劃就讓它閒置荒廢,真是很可惜。

與其閒置,我會比較希望這些原來就是為居住而建造的房舍能讓人們居住。空軍一村範圍小,之前說要做文化空間或社區教室,但就現在看來並沒有做,且一年只有一次的活動。與其多數時間閒置,還是讓人住比較有價值。空軍一村的房舍屋況尚可,要修復不難。至於誰要住呢?我想做為社會住宅,出租給弱勢居民應該挺合適的。歐洲荷蘭、英國等先進國,社會住宅佔全國總量的20%34%,日本、新加坡等鄰近國家也有6%9%,台灣的社會住宅比例卻只有0.08%,實在太少了,應該善用這些閒置的國宅,活化歷史資產,又兼具社會正義,不是很好嗎?

憲光二村的房舍損壞的比較嚴重,且空間狹小,可能比較不符合現今的居住需求。修復起來讓人住我不確定適不適合,不過若修復起來做眷村文化園區應該不錯。憲光二村附近有由原陸光三村文康中心變身而成的眷村故事館,新竹有眷村博物館,高雄有眷村文化館。這些<>都只是一棟建築物,雖然裡面內容都算豐富,但有整個完整的眷村讓人參訪,才更能感受到那個年代的氣氛,歷史價值才更完整。台灣至今都還沒有一個眷村文化園區,若能打造憲光二村成為文化園區,應該是很不錯的。

(待續 :省府新市鎮、美軍宿舍、日治宿舍)

請支持守護中興新村活動:https://www.facebook.com/event.php?eid=198962220172881

延伸閱讀:

社會住宅推動聯盟http://socialhousingtw.blogspot.com/

社會住宅比例低 39萬弱勢戶搶6千戶 http://key88.net/article23309.html

替違章建築換上藝術文化的糖衣-看寶藏巖、彩虹眷村的文化保留問題(2010/10)http://www.pots.tw/node/6345
寶藏巖的明天,居民的未來?(2009)
http://www.dfun.com.tw/?p=21717

寶藏巖國際藝術村http://www.artistvillage.org/thav

空軍三重一村 http://blog.yam.com/user/object.html

憲光二村和眷村故事館http://blog.yam.com/mphonor

竹市唯一眷村要拆 地方請命設眷村文化園區

http://news.chinatimes.com/domestic/11050609/132011102100632.html

桃園縣政府文化局 憲光二村登錄理由 http://www.tyccc.gov.tw/artasset/historicalbuilding/upt.asp?pageno=uid=&con=&cid=&year=&month=&day=&key=&p0=82

想參訪憲光二村要3天前打電話至龜山鄉公所預約 03-3203711715

文建會文化資產查詢http://www.hach.gov.tw/hach/frontsite/(點左邊攔:文化資產查詢)

(以上內容若您發現有需更正或補充處煩請告知,將立即改正,謝謝!)

2011年10月21日 星期五

中興新村是眷村嗎?什麼是省府新市鎮?

眷村通常是指台灣自1949年起至1960年代,中國大陸各省的中華民國國軍及其眷屬,因國共內戰失利而隨中華民國政府遷徙至台灣後,政府機關為其興建或者配置的村落。1946年台灣人口約610萬人,1950年卻激增為745萬人,其中增加的數量絕大部分為此階段的新住民。中華民國政府為了解決150萬以上激增人口帶來的居住問題,開始興建房舍或安排宿舍,並將新住民以軍種、職業、特性等,分別群聚於一定範圍,即為現在所知的「眷村」。

眷村,見證了我國近代史上的人口大遷移,是全世界僅存少數的人類歷史性聚落。中興新村是文官宿舍區,不屬於國防部列管的眷村,是台灣省政府新市鎮。

省府新市鎮的建造始於1956年,是基於戰略上的考量。當時兩岸關係緊張,政府擔心若戰事爆發會癱瘓台北,中部還有一個備用的行政中心,可以維持台灣的運作,決定將省政府遷到中部,是為「疏遷」。當時負責建設的官員,都是留學英美的學者,他們參考的樣本是英國戰後最新發展的「花園城市」(Garden City)不同於臨時建造的眷村,省府新市鎮是經過縝密的規劃,將花園城市理念落實到現實生活中。

因此省府新市鎮,有自來水系統、雨水與家庭污水分流系統、衛生下水道。道路格局,以及防災、防火、防空襲規劃,還有市場、學校等的安排,是一體成形的系統性規劃,房舍疏落有致,綠意盎然,是相當優質的居住環境。其中第一村是霧峰的光復新村,第二村就是以小首都規格建造的中興新村,其後還有審計新村、稅務新村、長安新村(現稱三光巷)與黎明新村等。

今日大多數的眷村都因狹小老舊不符合現今人居住的需求而被拆遷改建,僅有少數保存。省府新市鎮因政策因素,導致許多閒置荒廢,面臨保存危機。但只要善加修繕,仍是非常舒適宜人的居住空間,又富含歷史價值,實在是應該好好活用的。

省府新市鎮和眷村一樣,都是在大時代背景下所發展出的特有居住類型,房舍面貌不同,但都展現了濃厚的年代風貌,於其中產生的特殊多元文化、族群融合,是台灣這塊土地上的重要特色。在大多數眷村都已消失的現在,僅存的眷村及美麗依舊的省府新市鎮,應當更善加規劃,使之成為台灣的特色與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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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內容整理自:http://taiwanarch.pixnet.net/blog/post/8504894-%E4%B8%80%E8%B7%AF%E8%B5%B0%E4%BE%86--%E7%B2%BE%E5%BF%A0%E4%B8%89%E6%9D%91http://www.lihpao.com/?action-viewnews-itemid-100643)

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

中興新村10/25 十月村光 紀錄片首映會: 村舍

由曾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導演的陳樂人 策劃

村舍

中興新村沒有農舍,看到的都是宿舍,

46年的平房,到82年的歐式首長官邸。我們看見國有宿舍在中興新村精彩的

發展軌跡。

時間:2011/10/25() 晚上7:25(片長約90分鐘)

地點:中興新村光復國小

(詳細地址:南投市光明里光明一路67進校門口就會看到,若雨天則在校內禮堂)


中興新村是全台唯一、保存最完整的文官宿舍區擁有40多種形式宿舍建築2442不同於當時為了因應大批國軍來台的臨時建造的眷村,中興新村是透過縝密的規劃,將花園城市(Garden City)的理念落實到現實生活中。

花園城市是英國人霍華德(Ebenezer Howard18501928)針對當時工業革命後,大批農民湧入城市,造成人口快速膨脹和生活條件惡化的問題,提出的構想。社區包圍於自然或人工綠化的區域之中,平衡住宅工業農業區域的比例,希望能讓人們重新與鄉村的大自然融合,同時也能容納工商業的一種都市規劃方式。

中興新村由倪世槐主持規劃,留英的建設廳副廳長劉永楙(台灣大學城鄉研究所劉可強教授之父)及成大教授吳梅興參與設計參與建設規畫的建築師,有設計國父記念館的王大閎、設計圓山飯店的楊卓成、設計清華大學原子反應爐的張昌華,都是台灣戰後第一代的建築界精英。不同時期的宿舍,表現出不同的建築風格。這樣的作品,從文化資產保護的觀點來看,可謂為絕版珍品。中興新村是全台第一個以低密度開發的造鎮案,社區內的街道有讓汽車迴轉的囊底路,和光明里呈現放射狀的地景,都是各地少見的景觀。

劉可強教授說,中興新村是本土專業者首樁自己設計出來的新城鎮計畫,和同時代世界各國的新城鎮運動都具備歷史地位,也是台灣都市計畫的里程碑,它代表著過去的成就,也代表台灣的未來性。

(以上整理自:http://tw.myblog.yahoo.com/95-1118/article?mid=7404&prev=7406&next=7403http://www.haixiainfo.com.tw/80176.html)

紀錄片導演陳樂人長期投入紀錄中興新村的昔與今。他說,中興新村的房子存在著許多微妙之處,在沒有動力電源的年代,隱含著建築的智慧。他訪問當地數十戶人家,一次又一次走訪這些房舍,經過老住戶的指點,慢慢了解房子的設計。牆壁上居高的空心磚以及要藉由木棒鎖緊才能開關的客廳木窗,讓房子通風;屋內的壁燈設計,看起來時髦,因擺設位置正好可以探照衣櫥,便被當成冬日潮濕氣候,衣物防潮用。污水與雨水分流的地下水道設計,甚至還有垃圾專用道,這些設計50幾年後看來,並未褪流行,甚至還是主流。(文章來源:http://e-info.org.tw/node/62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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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14日 星期五

(轉貼)中興新村-美好的花園城市

國語日報報導/趙瑜婷(2009/7/5)

來到中興新村,人車在濃蔭隧道優閒行進,兩旁住家一如往常寧靜。突然間,爬上電線杆的松鼠引起兒童驚呼,走沒幾步,地上出現一大塊白色痕跡,原來是鳥的糞便;抬頭看,樹梢有黑冠麻鷺在築巢,駐村藝術家陳樂人說:「從前鳥巢常被兒童破壞,但現在住戶變少,生物空間反而增加。」

走進巷弄裡的眷舍,會更了解靜謐外表下隱藏的劇烈變遷。花木扶疏的住家院落,隔壁往往是荒廢空屋。光華里里長史祝賢說,省政府精簡後,住戶遷離,只剩退休老員工,加上中興新村再發展計畫遲未定案,加速沒落。如今成為雜草、野貓和老人的孤獨社區。

 散步其中,會發現它與其他社區很不一樣,例如道路都是弧形線條,並用丁字路口取代十字路口,以避免車輛直線穿越的快速與危險。此外,每幾戶住家就有一個小公園,成為鄰居間互動或聯絡感情的最好場所。五十年前的老設計,竟和現代人對於樂活城市的理想描繪不謀而合。

中興新村是臺灣第一座花園城市的典範設計。」光復單冬仔文史工作室負責人吳東明解釋,民國四十五年時兩岸緊張,國民政府擔心戰事爆發癱瘓臺北,決定將省政府遷到南投,作為臨時行政中心。當時負責這項新市鎮建設的官員,都是留學英美的建築學者,他們參考的樣本正是英國戰後最新發展的「花園城市」。

英國倫敦戰時被轟炸,為慢慢修復首都,他們在郊區打造自給自足的花園城市,維持行政運轉。這一點和臺灣情況相似,因此模仿採用。現在看來,中興新村就像生活機能完整的小城市,有郵局、銀行、圖書館,小學設在市場旁,方便家長送孩子上學後買菜,甚至有獨立的汙水下水道及處理廠,非常先進。

眷舍的規畫也是採西方風格。陳樂人說,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低密度,每個人使用的空間很大,例如家家有院子,但院子比室內空間還大。有趣的是,傳統中式房子都是前門氣派後門窄小,這裡的房子卻相反,從飯廳通到大後院,飯後可以坐在那兒乘涼,十分優閒。

 不同於其他城市以日治時期遺留的建設繼續發展,中興新村是臺灣第一個以歐美建築為藍圖打造的新市鎮,也吸引許多知名建築師前來。陳樂人說,建築師王大閎在樓梯間加入美麗的花磚陰影設計,在樓棟背面設垃圾收集管道,就連磨石子扶梯也細心的在中間磨得凹一點,方便手扶行走。

曾居住過中興新村的專欄作家汪詠黛說,當時公務員家庭生活清苦,但中興新村的美好環境卻給她溫馨的居家回憶。和其他城市的人比較,他們已經有抽水馬桶,雖然沒有電視,卻可以天天到大會堂看電影,圖書館有讀不完的書,院子有免費的芭樂和芒果可以摘。

當時省政府打造新市鎮,似乎也想建立理想的生活方式。汪詠黛說,中興新村最特別的就是「中午一定要回家吃飯」,由於生活圈小,不論是學生或上班族,一到中午都被規定要回家吃午飯。「這是一天中最有趣的時刻」,大家在餐桌分享工作或學習趣事,更拉近親子關係。

雖然長大後離開中興新村,但對汪詠黛而言,這棟屋子已成為她走到哪帶到哪的「家」,被深刻情感所召喚,「中興新村是回憶中最美好的花園。」(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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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http://www.mdnkids.com/info/news/content.asp?Serial_NO=62335)

2011年10月13日 星期四

(轉載) 中興新村如何成為古都(三) by 詹宏志

新村如何成為古都 (之三)


我想起朱天心小說《古都》裡的台北,一個恣意破壞記憶的城市,叫人想讓記憶駐足流連也難。事實上,何止是台北,你回到台灣任何一個你成長的城市鄉鎮,你都會發現找不到昔日的故厝(已經拆掉了),甚至找不到昔日的街道(已經拓寬改建了),你可能也找不到舊日的學校或校舍、古廟或廟前的老榕樹,那些做為你記憶座標的足跡碑痕都已流轉變換,你忍不住要問:「這是哪裡?」甚至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過」。

比較起來,至少朱天心在小說中找到「對照組」是日本的京都,京都相對就是沉靜安穩的存在,我們蜉蝣般的生命雖然不能丈量「千年古都」的意義,不過年復一年你重遊舊地,發現古廟還在此,老樹還在彼,百年老店也還在營業,你的心情因而是安定的。


但我這個「社會科學」的學習生,很快地就找到「同情」台北的理由,一種也許我可以稱為城市的「社會動力學」。在我想,台北很難成為古都,是因為它還很「有用」,每天還在發展,而發展就是變化,發展就是破壞,它很難不成為一個破壞記憶的城市。只有一個城市「過去的地位」比現在重要,比未來重要,它才能有一部分「沒有用」,它才能成為一個,唉,所謂的「古都」。我說的確實就是台南或鹿港那樣的例子,它們過去曾經極重要,如今因為某種緣故不再撐得起原有的架構,台南不再是行政中心,鹿港不再是集貨商港,它們原有的發展動能停住了,因而「變成」古都。


也就是說,包括日本京都在內,古都大多不是「自願的」,它們大部分是被歷史前進路線「遺棄」,失去了變新的動能(也就是使用的功能),它們就停在那裡,時間凍結,成為某一種「過去時刻的膠囊」,也就是所謂的「古都」。只要給任何「古都」再度發展的動能,譬如蘇州變成高新科技園區的例子,地產開發商就會像「使有機物腐敗的細菌」一樣,讓你的城市立刻變了樣,你得要費盡千辛萬苦的力氣,才能免於記憶被完全抹煞我所說的「千辛萬苦」,指的就是今天的歐洲各國,為了保存古城或古城區,他們必須擁有眾多深知歷史資產意義的居民,願意為共同的文化遺產犧牲許多發展的機會,更必須放棄種種更動古蹟與文物的自由,才能換來「主動的」(也就是「自願的」)某種可以留住記憶的古城。


中興新村就是一個被歷史發展軌跡「遺棄」了的城市,它的動能突然間隨著「凍省」而「凍結」了,時間往前走,台灣社會其它城市鄉鎮也都往前滾動,只有它留在原地,安靜而且安定,變成了,呃,一種「古都」。 昨天還是全新起造的「新村」,今天就變成緩緩老去的「古都」,歷史進程有時候未免也太捉弄人了。但感傷有什麼好處?我反而還慶幸台灣憑空掉下來一個「古都」呢。現在難道不是給我們一個機會,學習如何保護、保存一個古都的時候嗎


把中興新村變成一個「現地博物館」如何?這片占地廣大、建設完整、充滿獨特經驗的「古都」,是讓我們看見城市如何由某種意志而生,又因某種意志而死的「田野實證」,它可以成為一個未來研究學習、體會理解的「完整個案」,在知識上的意義是不得了的。


有的人可能不喜歡「中興新村」代表的國民黨霸權時期的回憶,更看不順眼它缺少政治正確的「台味」(要說台灣的Chinatown,中興新村比台北市更有資格),但讓我們寬闊大方一些,政治上台灣人早就得勝了,如今沒有台灣人的「庇護」(blessing),沒有人可以當選總統的,台灣人已經當家做主了,任何在台灣發生過的事現在全成我們的「文化資產」(不再是悲情記憶),昔日留下的孔廟是這樣的意思,今日保留中興新村也是這樣的意思(千萬別改它的路名、樓名,也不要拆掉那些如今看起來頗為尷尬的各種銅像)


新村已經「古老」,我們要如何保留它的「古老」,而不至於「毀壞」?我們又要如何讓它可以生活,可以觀光,但又時間停止,不要再有變化?這當然都是頗有挑戰的課題,台灣學習做一個有教養的國家,這樣的課題絕對不可或缺


唉,我本來返鄉參加姨丈的葬禮,為什麼腦筋不肯休息,想起一座城市的生與死呢?

也許是我這位「外省親戚」帶給我的感慨,他誠實平凡的一生受到大時代的浪潮沖刷,也許一直有著「此身非我有」的滄桑之感,他曾經寄身在「反共基地」裡一個奇特的「烏何有之鄉」,無法回家,卻在此地娶妻生子,落地生根,成為台灣社會的一員。他在這裡慢慢重建起家鄉的「滋味」(用台灣的食材做出記憶中家鄉的菜餚),重建「家族法統」(一張紅紙的祖宗牌位,以及他所相信延續香火的傳宗接代),他在這裡接受了民主的洗禮,眼睜睜看著國民黨的垮台(以及變成面目全非的「台灣國民黨」),最後他更終老於此,也葬身於此,他和蔣經國或馬英九一樣,「也是台灣人了」。


中興新村,訴說的就是幾十萬流亡台灣各式各樣的外省人故事,它像是個超大型「眷村」,但和眷村又不相同,它不是軍隊的文化,而是公務員的文化。中興新村鮮少目不識丁的老粗,居住者大部分頗有文化與教養,但他們大部分也不是有權有勢的人,不過是在官僚體制基層討生活的人,這樣的生活不一定是他們的選擇,但在那個戰亂流離的時代,這是他們僅有的選擇。


我的四姨丈走了,和他同時代的流亡朋友也紛紛走了,還沒走的也很老了,我在葬禮上看到許多哀戚的老人,那是他的同事和朋友,葬禮中的年輕人很少,凍省之後的中興新村,連新一代的公務人員都很少了,現在這裡是「人口移出」的地方了,和我的農村家鄉一樣,新血不會再來這樣的地方了,或者我可以這樣說,姨丈的時代和中興新村的時代,都要結束了。


也許我們真應該聽聽小說家做為預言者的逆耳忠告,也許我們真應該為保留記憶做一點努力,這裡恰巧有一個城市突然被遺棄,突然凍結成一個時光膠囊,突然有了成為古都的條件,我們要不要給「新村」成為一個不受遺忘、也不受破壞的「古都」的機會呢


葬禮之後,我和二姐送已然老去卻聰明依舊的阿姨回家,車子一個轉彎,經過了小公園,熟悉的巷道映入眼簾,同樣的二樓公寓,同樣的紅磚圍牆,同樣的矮樹籬笆,連巷口的榕樹都還有著相同的彎腰姿勢,走進巷道,房舍面貌也依舊,再進阿姨的房裡,老式沙發舖著沙發套,簡單的木頭茶几上還立著熱水瓶,家裡的陳設恍若昨日,生活方式也停在四十年前,這曾經是我熟識的「一種台灣」,它也快要從我們的記憶中消失了。我來送姨丈的最後一程,卻彷彿送別的是一個時代,和一種存在過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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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 中興新村如何成為古都(二) by 詹宏志

新村如何成為古都(之二)

對我來說,中興新村給我一個「理想國」的感覺。主要的一個原因,是它的地景與建物看起來無不秩序井然,街道整齊乾淨,到處花木扶疏、寧謐安詳,沒有亂七八糟的礙眼建物(在這裡看不到石綿瓦的鐵皮屋),也沒有露出破敗之象的公共建設(每一座公共建築都是新穎而端莊堂皇)。它不像我們農村到處有鳴聲不斷的雞舍豬圈,更有各種水田池塘的堆肥爛泥,中興新村對我來說,是一座「不食人間煙火」的全新市鎮,它沒有稻田菜圃,沒有農家不可或缺的竹叢(提供日常生活使用的竹子和食用的竹筍),但它也沒有我們小鎮街市充斥的各種店招和商店,我不能想像它究竟靠什麼生活?

我第一次親履中興新村是民國五十一年(一九六二),距離它的建設使用(一九五七)才不過五年,什麼都是新的,倒是樹木已經綠葉成蔭了,不知道是保留了原有樹木,還是移植而來?很快的,剛剛上學的我,就從學校老師以及其他長輩那裡聽來一些軼聞掌故,知道中興新村是為台灣省政府的「疏開」而建設的新市鎮,市鎮的居民不是農民商人,全部是在各種政府機構上班的公務人員。我雖然沒趕上戰爭,但聽父執輩講述「美軍空襲」時老百姓如何「疏開」種種故事,對「疏開」略覺有些概念,對政府機關疏散到山間鄉下的「必要性」也深信不疑。


了解中興新村的居民不靠耕稼商販生存,並沒有解消我對它的羡慕與好奇,我在這個清潔美麗的小城看見另一種生活。譬如說,它有富麗堂皇的「中興會堂」,那是一座純白色巴洛克式的巨大禮堂。禮堂平日可能做省府大型集會的場地,但在週日,它又搖身一變成為播映電影的「住民娛樂場」,所有的省府員工,自然也包括我的兩位姨丈,都能拿到若干電影券,週日下午,這座白色大禮堂充滿嘉年華會氣氛,門口那一片廣大的綠地廣場更成為住民放風箏、逗小孩、晒太陽的「中央公園」。


最讓我感到神奇的是,當時的中興新村從外表看,幾乎看不到商店和招牌,也沒有令人頭疼的攤販,但似乎居民生活上的各種需要都受到照顧。我的姨丈會帶我們走往一個機關建築,一個轉角裡我們會發現一家省府的「福利社」,它像後來我所認識的「超市」一樣,供應著省府員工的日常生活所需,公務員們不一定用「金錢」來做交易,有許多「配給」的物資也在這裡領取,省府員工的許多福利也都變成某種「票券」,憑著一張小紙條,他們有時候可以領到奶粉,甚至是一台電風扇。但小時候的我期待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在福利社的一角擺著一隻厚重的冰櫃,姨丈會要福利社裡的工友從中取出冰棒或雪糕,那冰涼濃郁的奶香美味,四十多年過去,我還覺得難以忘懷。


這裡真的是一個神奇的自足社會,它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卻又什麼都不缺,在這裡,什麼都被照顧了,你有更多金錢也無處給你消費。如果世界上真有一種「社會主義天堂」,在我想,它應該就長這個樣子

所有的社會主義天堂,當然都是一種假象。就連中興新村那種寧靜美麗的「和諧社會」,底層也有六年代台灣的專制統治與軍事壓迫。花木扶疏的街容與蟬鳴不已的環境,底層也掩蓋著老百姓恐懼噤聲的「社會控制」。


可是中興新村還是都市計畫史上一個有趣的例子,一個為了政治目的所建設的「人工城市」,完全沒有自然發展的前提,它原有的鄉村和叢林面貌被彌平了,憑空建造了一座排水良好、街道整潔的「上班城市」,有點像是今天馬來西亞吉隆坡的行政專區的布城(Putrajaya)一樣。中興新村這座「人工城市」幾乎沒有「自然城市」常有的缺點,因為它沒有自然成長的痕跡,因而也就沒有隨著自然發展而來的違建、破壞、和髒亂,更沒有因為私產所有權所帶來的各種都市規劃的難題與扭曲。它貫徹了建造者的「意志」,城市規劃前的任何地理跡象都不曾留下(也許只剩地形起伏和遠方山景),可見「清除」的徹底,它是沒有歷史的,它和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之中一夜之間迎風誕生的。


這座人工城市更反應了建造者的「想像」,它不像任何台灣的城鎮,倒像是對美國郊區「花園城市」的嚮往與回應。它有蓮花池和梅園,它有大片草坪和周邊花圃,它有環山的綠蔭道路和幽靜的住宅巷弄,它有辦公樓與宿舍,也有學校與醫院。它的建築並不取材於台灣鄉間的紅牆黑瓦,它的植物選擇也不同於台灣鄉間的綠竹茄冬,它立基於台灣鄉間,包圍在草屯鎮往南投鎮的路上,但它遠眺歐美社會,想要脫離現實世界,投入另一個「更美好」的社會。


中興新村這種奇特的建造心理與建造哲學,紀錄台灣某一個世代的政治雰圍,後來它的發展命運詭譎,也和它的建造前提有關。台灣政治發展中的一個突如其來的「凍省」行動,使得中興新村一夕之間被「遺棄」了,它的功能也突然「終止」了,它原來數量龐大的公務人員一夕之間被分派到各種地方。政治上一個決定,城市也突然「時間停止」了。


這一刻,我回來參加姨丈的葬禮。車子一個轉彎,經過了小公園,熟悉的巷道映入眼簾,同樣的二樓公寓,同樣的紅磚圍牆,同樣的矮樹籬笆,連巷口的榕樹都還有著相同的彎腰姿勢,我知道我已經又回到魂牽夢繫的舊地。幾十年來,我去過的每個地方都變了,唯有中興新村沒有變。


其實它也變了。變得有一點衰敗了,房舍的老舊滄桑浮現了,各種暫時使用的違建也橫七豎八的生長了,昔日簇新的辦公樓如今也褪色了,招牌與商店也變多了。但其他台灣鄉村都變了面貌,它卻大致還和四十年前一樣


我來到位於新村山腳下的殯儀館,坐在略嫌侷促的小禮堂裡,喪禮樂隊是穿著開衩短旗袍的辣妹,像「女子十二樂坊」一樣,正用胡琴、古箏等樂器演奏著不知名的哀樂,但曲子我愈聽愈覺耳熟,最後我才恍然大悟,樂曲其實是放慢了速度的羅大佑《愛的箴言》,沒多久又有一首曲子被我認出,那是放慢轉速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台灣的世俗葬禮一向「與時俱進」,永遠能夠吸納新的元素成為新的內容,和布袋戲一樣。

在禮堂裡,在哀樂繚繞中,我忍不住低下頭想,台灣究竟該舊還是該新?或者用時髦的話說,台灣該「守舊」還是「創新」?從前這個題目容易回答,但今天這個問題可就難了,我們已經知道「歷史」得來不易,我們不會輕易放棄任何已經擁有的東西。這個問題放到中興新村來,我們應該怎麼想?

興新村的建造理由與建造哲學是過去的歷史了,今天我們已經不再可能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去對付某一個存在的環境,也就是說,我們是不再可能建造另一個「新村」了。但已經逐漸古老的「新村」怎麼辦?我們要拿中興新村怎麼辦呢?(待續)


請支持守護中興新村活動:https://www.facebook.com/event.php?eid=198962220172881

(轉載) 中興新村如何成為古都(一) by 詹宏志

(文章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notes/%E9%82%B1%E4%B8%AD%E8%88%88/%E8%BD%89%E8%BC%89-%E6%96%B0%E6%9D%91%E5%A6%82%E4%BD%95%E6%88%90%E7%82%BA%E5%8F%A4%E9%83%BD-by-%E8%A9%B9%E5%AE%8F%E5%BF%97/150886108267601)

這是詹宏志先生2010年年初在壹週刊上所發表關於中興新村的文章,寫得十分好,轉載與喜歡中興新村的友人分享之。


新村如何成為古都(之一)

車子一個轉彎,經過了小公園,熟悉的巷道映入眼簾,同樣的二樓公寓,同樣的紅磚圍牆,同樣的矮樹籬笆,連巷口的榕樹都還有著相同的彎腰姿勢,我知道我已經又回到魂牽夢繫的舊地:中興新村。

那是多少年了?恐怕距離我上一次來到這裡,匆匆已經三十幾年過去了。


我是為了參加四姨丈的葬禮而回來的。四阿姨和二位表弟可能都沒有預期我會回來,他們早已習慣我永遠的忙碌與缺席,但我怎麼能夠不回來?在昔日父親臥病潦倒、而家中所有的小孩都還幼小的時候,二位善良熱心的姨丈,是最疼我們這些小孩、幫助我們家庭最多的親人。但他們卻是最新也最陌生的親人,媽媽和他們甚至還語言不通呢。


三姨丈和四姨丈都是我們搬到中部山區之後才結的親家,媽媽和爸爸作主,把美麗溫柔的三阿姨和聰敏幹練的四阿姨,都嫁給了在台灣省政府所在地中興新村服務的外省單身漢,這樣,我們就得到了最新的親戚。

三姨丈比較穩重內歛,見到不會說國語的母親總是面帶靦腆,說不了幾句話;四姨丈則是熱情洋溢,每次路過來訪,總是人未進門,笑聲和招呼聲先響徹了樓梯口。也不管媽媽的國語多麼困難,四姨丈總是一勁兒點頭,附和地說:「大姊您說得對。」

戚有相互走動之誼,我們也三不五時得到中興新村去走走。原來在北部的親戚,都因為我們搬到遠地而生疏了來往,反倒這二位「新來的親戚」是我們最親密的親人了。對不會說國語的母親來說,這種親戚往來是「艱難的」,有時候父親不在家,四姨丈忽然騎著腳踏車來訪(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通常就是因為他來到附近街市買個東西,覺得應該過來看看),當他的笑聲在樓梯口響起時,媽媽突然顯得有點驚慌,一面倉皇抹臉整衣,一面就在我面前失去鎮定,口中喃喃:「要按怎?要按怎?我又不會講國語?」

雖然本來不熟,溝通又有困難,但三姨丈、四姨丈仍然很快成為最親的親戚。一個原因是距離,二位新親戚的住處離我們只有三、五公里,腳踏車是十分鐘車程,走路也是半小時到四十五分鐘,在鄉下地方,這種距離幾乎就是「守望相助」的距離了;另一個原因則是,這二位姨丈都是樸直善良的人,對於我們家庭經濟的困頓,總是慷慨伸出援手,忘了他們本身也是勉強溫飽的基層公務員。


他們和傳說中高高在上、欺負「我們台灣人」的國民黨外省人不太一樣,他們好像沒有什麼能耐(或權勢)欺負別人,他們看起來更像是「落難者」。一方面他們的收入也極為有限,過的也是極其簡樸的生活;另一方面他們都是失去家鄉的「流離者」,有一次四姨丈提到自己多年不見的父母和故鄉,竟然突如其來悲不自勝、涕泗縱橫,把我們一班小孩嚇了一跳。

我們闖進這些外省親戚的家中,看到另一種文化,譬如說他們沒有我們台灣人家中普遍看見的公媽桌和祖先「神主牌」,每到過年祭祀時,我看見四姨丈就拿一張紅紙用毛筆寫上「李氏歷代祖宗之靈」,拿這張紙包住一片厚紙板豎在桌旁,就權充祖先牌位了,全家人就對著這張紅紙祭拜著,看起來也一樣虔誠。姨丈家裡書也不多,但和我其他外省同學家中一樣,總有幾本讓我羡慕的書,譬如說他們書架上會有《胡適文選》、《朱自清全集》,或者蔣夢麟的《西潮》,我的本省同學家中很少有人有這些書,而姨丈還有一些像《唐詩三百首》、《古文觀止》之類令我同樣垂涎的書,只有那些《應用公文實例》或《實用尺牘指南》,我試著讀了幾頁,發現很難產生興趣。


四姨丈令我孺慕嚮往的,不只是他隨身帶著流亡的一點「中華文化」碎片,還有他口中的故事,他會摸著我的頭說:「宏志呀,長大了要像羅家倫一樣,二十八歲就做北大校長。」我當時不太知道這位「羅家倫」是幹什麼的,更無從知道我姨丈從來就「說錯了」,羅家倫不曾當過北大校長,他妙年出任清華大學校長的時候,也不是二十八歲,而是三十一歲。但這句話裡面的期許鼓勵的意思,我是感覺得到的。


這些也都不打緊,他人的「別種生活」對我們來說,就是新鮮活潑的元素,刺激我們對「美好生活」有不一樣的想像。這些新鮮元素當中,又以「飲食文化」最為實際而有滲透力。三姨丈和四姨丈都精於麵食與烹飪,簡單的材料在他們手中都有不同的生命。我們家中本來純種的「台式料理」,如今有了新的想像。三姨丈跑來教我們做山東人的饅頭、包子,和水餃,大開我們的眼界。四姨丈也有他很拿手的水餃,有一次過年,四姨丈把水餃皮?薄,加入胡蘿蔔、菠菜、和蛋皮做餡料,發明了紅、黃、綠三色晶瑩剔透的水餃,讓我們驚喜不已。


三姨丈、四姨丈是我們新得到的「外省親戚」,這個交往過程是「水乳交融」、「相濡以沫」,充滿善意和感動的。事實上,在沒有「藍綠對抗」、「省籍情結」的操作之前,民間這種自然因為通婚、近鄰、交友而得來的文化交流,大多是一些充滿趣味和饒富人情的經驗,很少有仇恨、敵視的交往。可能因為我們的身分地位,看不到真正大權在握、霸道橫行的外省高官,位居基層的外省流亡知青,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之人,彼此相惜相敬,也是不難想像的事。


但我們看見的不只是我們自己的親人,像我的三姨丈、四姨丈,我們通過他們,也窺見了其他外省人的生活與生命基調。我會在過年拜年之時,看見他們同樣來拜年的同事或遠親,我們因而有機會同桌吃飯,聽見他們用未改的鄉音談論著時事、國事、家鄉事;我們也在這些短暫的相遇中,感受到他們的情感、情懷、與情操;這都是讓我用「有血有肉」的方式,了解流亡在他們不曾想像的地方的這群失鄉的人。更有意思的,我在這些點點滴滴的經驗中,窺見了一個值得研究反省的「獨特社會」:中興新村


在六年代初次來到中興新村的時候,我很訝異「它」與其他台灣農村鄉鎮的「不一樣」。第一個不一樣是它的「相貌」,我居住的鄉下當時大部分還是四合院式的農村住宅,ㄇ字型的房舍圍著一塊晒榖場,農舍本身不是土角厝就是紅磚平房;鄉鎮的街市商業住宅,最常見的是二層樓建築的水泥房,基本上也是磚造的,富裕的店家或許有一塊「洗石子」的地板或騎樓,那是比較稀奇的。少數的公家機關使用的建築,有的用了舊有的日本木造房舍,像我們小鎮上的醫院;或者用了日據時代留下來的洋樓,像我們當時的鎮公所;只有我們小鎮上富裕的農會,才用了四層的鋼筋水泥「摩天大樓」


但來到中興新村,它卻有著大型公用建築和大量的公園綠地;村界入口之處,不但有巍巍的牌坊大門,還有蓮花池相迎;它完全沒有商店招牌,卻有美麗的街樹和道旁花卉,紅磚灰瓦的花園公寓整齊排列,秩序井然。那個時候,當然,我還沒有能力了解,為什麼它是那麼的「不一樣」。(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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